第78章(1 / 1)

梁王和姬旼还是对头,两个人在宴会上你来我往,梁王不仅打不过姬旼,就连吵架都吵不赢,气鼓鼓的等着他王妃给他出头。

但梁王妃哪儿顾得上他,忙着给女儿喂果子,气的梁王快要哭了。

姬澍心不在焉的坐在殷却暄身边,双手搭在膝上,脊背挺直,目不斜视,看似庄重且稳妥,任谁见了都要夸赞一句颇有储君风度。

但心思不知道早就飘到哪儿去了。

姬亥穿着新衣,绛红色的织金料子,上头用紫金线绣了大片的松竹,这样艳丽的两种颜色也只有他撑得起来。

殷却暄致力于每年给姬亥做一套衣服,一开始是中规中矩的玄色,白色,靛蓝,后来胆子越来越大,变得跳脱起来,净选一些平常人驾驭不住的颜色放在姬亥身上,好在姬亥生的白,威仪又重,不仅不显得可笑,反而更添色彩。

姬亥对这身衣服珍重的不得了,生怕酒水洒在衣服上。满满今年是下了大工夫的,从过完年后就开始着手了,绣架在凤和宫摆了好几个月才绣出这一大片的松树。

他的酒里照常是灌了水的,姬亥酒量不好,说是一杯倒也不为过。

所以与其说是酒里掺了水,不如说是水里掺了微乎其微的酒。

火树银花,一夜歌舞。

小孩子们熬不了夜,稍微晚点儿就都被乳娘带着下去睡觉了,安排在凤和宫的一个屋子里,索性年纪都不大,也不用避讳什么。

自然姬郦和姬桓年纪都大了,自然不能混睡在一起,还是一人一间屋子。

姬澍笑嘻嘻的把人耍得团团转,脸颊上一个酒窝甜的像是装了蜜糖,可见姬亥在他一断奶就用核桃糊糊喂他的做法是正确的。

他不想挨着梁王的小郡主睡,只能委屈郦表姐带着她睡了。

所以真正和姬桓睡在一个床上的,只有齐阳景。

齐阳景困得头昏脑涨,姬澍说什么她就听什么,反正在齐府时候,他们两个偶尔也是睡在一起的。

宴饮达旦,第二日天亮时候,人才散了,纷纷回府,宫娥们清理残局。

即便是水里掺的酒,姬亥一夜下来也醉的不轻,他正襟危坐在床边,双手扶着膝,神情比上朝时候还要严肃,不知道的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天崩地裂的大事。

殷却暄用热帕子给他擦脸。

姬亥看了她老半晌,微微歪了歪头,保持着严肃的神情,这才将面前的两个人重叠成一个人,认出来这是殷却暄。

他眯着眼睛,抬起头,任由殷却暄温柔的给他擦脸,露出像胖棉花一样餍足的神情。

“满满,我特别棒!”他认真的道,像是求夸奖的姬澍,一瞬间殷却暄以为他只有六岁,和儿子一样大。

但是她不能和酒鬼一般计较,于是顺着他的应和点头:是是是,我们陛下最棒了!”

姬亥丝毫没有听出殷却暄话语里的敷衍,继续自卖自夸:“当然了,满满你看,今天这么乱,我的新衣服都没有弄皱弄脏!”

殷却暄又是心疼又是好笑,在他脸上印下个吻:“就算脏了也不要紧,以后陛下还会有新衣服的。”

姬亥撒娇一样抱着她的腰蹭蹭:“不要,满满做的每一件衣服都是独一无二的,我才舍不得。”

喝了酒的人,要么倒头就睡,要么精神旺盛,姬亥显然属于后种,分明一夜未睡,殷却暄已经上下眼皮开始打架,他还在兴致勃勃的说话。

殷却暄只能敷衍着点头,甚至根本不知道他讲了些什么。

直到下午,铃铛的声音叮叮当当的在殿里响起,殷却暄捂着胀痛的脑袋坐起身来,撩开床帐子,就见姬澍大眼睛明亮清澈的站在床前。

姬澍食指放在唇边比了比:“澍儿很乖的,有悄悄的。”他打死都不会承认自己有个小名叫丑丑,谁敢叫这个名字,他就哭给谁看。

他可是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,怎么能有如此不雅的小名?

“你不回齐府了?昨夜宴上,澍儿表现的不错,可见你师父教你教的不错。”殷却暄摸摸他的脑袋表示褒奖。

“才不回去,师父板着脸凶巴巴的,他只对师母笑。”姬澍小声的抱怨。

姬亥被两个人嘁嘁喳喳的声音吵醒了,半阖着眼眸,慵懒的起身,毫不留情的嘲讽姬澍:“我看齐阳景也天天板着脸,我也没见你不喜欢她。”

“那不一样!”姬澍噘嘴,强烈抱怨。

“有什么不一样?你师父跟齐阳景就是一个模子拓印下来的。”

“就是不一样……不一样……”姬澍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,脑袋里灵光乍现:“她是我未来媳妇,当然不一样。”

殷却暄皱眉,姬亥被自己口水呛到,连忙呵斥他:“谁告诉你的?不许瞎说!”

“梁王说的!他说您亲自给他写的信,儿臣跟小景指腹为婚!”

“我为了拒绝你梁王叔叔瞎编的,你跟小景没婚约。”姬亥好好跟他解释,告诉他事情原本的真相:“若是父皇不这么说,现在你的未婚妻就是梁王家的小郡主了。”

姬澍一听,忍不住去反驳:“那为什么不能把假的变成真的?反正儿臣和小景一起长大,娶谁都是娶,还不如娶小景。”

“你想的挺美,也不问问小景看不看得上你!”姬亥弹他一个脑瓜崩,然后嘲讽他。

“为什么?儿臣可是太子!”姬澍捂着脑门发问。

“那你除却太子这个身份,有什么值得拿出手的?字写的跟狗爬一样,弓也拉不开,长得也不高,你拿什么娶齐阳景?”

姬澍觉得他父皇说得挺对,转身又叮叮当当的跑开了。

姬亥难得清闲一天,又倒回床上补觉,顺便将殷却暄也按下:“再睡一会儿,不用管他。”

殷却暄状似感叹:“这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,丑丑都六岁了,刚生下来时候才那么一点点……”

“丑的像个核桃仁似的。”姬亥闭着眼睛补充。

殷却暄正感怀着呢,好好的气氛突然被打断,伸手掐了他的脸一把,继续道:“昨天见着桓儿和郦儿,他们都长成大孩子了,桓儿快和我一般高了,郦儿漂亮许多,看起来身体也没有小时候那般弱不禁风了。”

“若是没记错,他们两个都十二了,去年宣王去军营巡视的时候,把殷司桓带上了,听说今年千秋宴之前才从军营里出来。”姬桓与姬郦认祖归宗后,按着殷氏的族谱重新排了辈分,他们这一辈是“司”。

姬亥继续欣慰:“将来宣王老了,还能后继有人。殷司郦一直与你长得相像,这些年还多少有点华阴公主的影子了。”

“原来是去军营了,怨不得我瞧桓儿黑瘦许多。只是他们两个现在都不叫我嫂嫂了,只叫我皇后,未免有些生疏,分明小时候还与我一起睡觉的。”殷却暄扁扁嘴,心里有点小委屈。

“你别多想,他们两个是不知道该叫你什么好,到底是叫嫂嫂,还是叫姑母,这是个老大难的问题。还有,你哥哥不告诉你殷司桓被送去军营历练,是怕你心疼孩子。”姬亥轻笑一声。

两个人说着说着话,也就睡不着了

现在正值五月中旬,建康城外的山坡百花齐放,特别是樱桃树,现在应该已经长出了酸酸甜甜的樱桃。姬亥央着她起身穿衣,去城外摘樱桃吃。

“不带丑丑吗?”两个人临出门,殷却暄心里还想着姬澍。

姬亥牵着她的手,只换作平常富贵人家夫妻的打扮,抱着她上了马车:“才不带他,自从他出生开始,你满心里想着的都是他,今日就咱们两个人。”

“那他不高兴怎么办?”殷却暄还是略微有点担心,姬澍性子霸道,不顺心定要闹要哭的。

“不高兴就不高兴,多大的人了,还要咱们哄着?况且他现在还应该在练字,咱们就别打扰他学业进步了。”姬亥拉下马车的帘子,江从驾车,从皇宫的西角门出去,直奔宫外。

沿途上路过热闹的市集,殷却暄许久不曾出来,心思活络开,又将马车帘子撩开,去看外头的热闹,姬亥探过头去陪她一起:“什么这么好看?若是想凑热闹,一会儿回来的时候下车逛逛,难得出来透口气。”

四角坠着铜铃的马车在街上飞驰而过,拉车的两匹马健硕威武,一看便知不是凡品。

“娘!我瞧见仙人了。”小童痴痴呆呆的握着手里的糖葫芦,对着远去的马车出神。

他娘亲刚与买菜的阿婆讲价,顾不上他,听他扯着自己的衣角大喊大叫,于是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:“闭嘴!哪来的仙人!”

小童一边哭一边喊:“就是有,好看的跟画里出来的一样。”

他娘没搅得没心情砍价,于是拉着他急匆匆走了。

建康城外的山坡上有一大片樱花杏树梨树桃树杂种的林子,城中百姓混起了个名字,叫“救灾坡”,凡是吃不上饭的乞丐百姓,年年都会在果子成熟的季节来摘果子,救济了不少人,不至于饿死,所以叫救灾坡。

这几年风调雨顺,皇帝仁慈,这救灾坡也逐渐失去了它的作用,沦为了观赏之用。

坡上土壤肥沃,这个季节的樱桃又大又红,酸甜可口,当然也有个别酸的难以入口,不少人过来赏花,摘樱桃打牙祭。

樱桃花落的差不多,梨花还开的繁茂,白绒绒的一片随风飘舞,像是落雪纷纷,景色美不胜收。

林中也有不少男女眷侣前来游玩,像殷却暄和姬亥这么美丽漂亮的倒是头一份,不少人对他们投去善意的目光,又见二人穿着打扮与气度都不凡,也不再张望,将目光收回,做好自己的事去。

江从带了桃花酒来,花树下饮酒是人生一大美事,但姬亥酒量太浅,注定与这样的美事无缘,只能看着殷却暄喝,他眼巴巴的,看起来有些可怜。

殷却暄把酒收起来,只拿了椰丝球和点心给他吃,姬亥不爱吃甜的,但因着是殷却暄喂的,给面子多吃了几块儿。

救灾坡上有一条河,河水清澈见底,其中游鱼摇曳,鱼并不大,但在野外里就显得格外勾人了,殷却暄吃过饭出来的,现在竟是觉得腹中饥肠辘辘。

姬亥眼见着周围无人,刮了刮她的鼻尖,将脸伸过去,意思十分的明显。

殷却暄在他左右两边脸颊和下巴上都印了吻,姬亥便任劳任怨的下河去摸鱼了,五月的河水并不冷,甚至被太阳晒的还有些暖意,殷却暄看得心痒痒,也要脱了鞋袜去下水。

姬亥连忙将她呵止住:“不许下来,在上头看着,水里全是沾满青苔的石头,你没经验,下来必定会摔倒,回头再把脸摔破了,瞧你哭不哭鼻子。”

殷却暄讪讪的将自己的念头收回去,看着姬亥在水里动作,听他说河水里的石头上满是青苔,又紧张的提醒他小心一些:“陛下,要不你上来吧,咱们看看花儿就行了。”

姬亥摇摇头,将散下的衣摆重新掖回腰带里:“既然都下来了,总不能空手而归,你不要小瞧了你的夫君。”

殷却暄就在岸边紧张兮兮的盯着他看。

姬亥捞了两条比较大的鱼上来,有他手掌那么大,足够两个人尝鲜。

“现在还不是吃鱼的时候,六月是这些鱼要产卵,我便将母鱼都放回去了,只捞了公的出来,不会影响他们繁殖。”姬亥拎着鱼出来,一边笑着与她说道。

殷却暄对姬亥的敬佩愈发浓烈,上前去给他擦手臂上的河水。

姬亥将两条鱼暂时交给江从保管,江从连连叹气,不知道宫里是缺衣少食了,怎么皇后和陛下连这么磕碜的鱼都能看上,但还是尽心尽力的做好自己的差事。

身侧随着一起出来的宫人主动接了一条过去,这些年殷却暄身边的人都是新换的,还算伶俐懂事。

殷却暄早几年就让辛幼娘颐养天年了,刚开始在宫外给她置办了宅子,当年辛幼娘忠心救主,落得个脸上留伤,腿脚不便的结果,殷却暄既心疼,又觉得愧疚。

辛幼娘舍不得她,时不时又要进宫探望她,还帮她带着姬澍,来来回回折腾并不方便,尤其她腿脚不好,殷却暄便又将她接回宫里荣养了。

皎皎大好的年华,也寻了个靠谱的侍卫嫁了出去。殷却暄一直问皎皎有没有看得上眼的人,她大可以做媒,奈何皎皎一直都不开窍,等来等去眼看就过了适婚的年纪,再想找个可心就难了,到时候好的都被人挑走了,她只能梳起头做姑姑。

最后还是殷却暄做主,给她选了个稳妥可靠的侍卫,虽不是大富大贵,但面容还英俊,难得有责任心,皎皎不反对,也有些好感,婚事就成了。

姬亥拉着殷却暄去樱桃树上摘了许多的樱桃,他塞了一个在她嘴里:“怎么样?”

“好吃!”殷却暄眼睛一亮,姬亥毫无戒备的自己也吃了一颗,登时五脏六腑都被酸的一缩。

他电光火石之间想起当初怀姬澍的时候,满满也是这样能吃酸的,心下一紧,手里握着的樱桃就被碾碎了,鲜红的汁液顺着他手心滴答到碧绿的青草上。

殷却暄从怀里拿了帕子给他擦手。

姬亥一低头,看着殷却暄的脸,这满山的梨花开的再好看,人也比花娇,他折了一枝桃花,簪在她鬓角更衬得粉面桃腮眉眼浓丽。

“满满真好看,我都想将你藏起来了。”姬亥低头吻她的眼睑。

·

姬亥虽然嘴上说抛下了姬澍,但去了一趟救灾坡,还是带了一手帕包着的樱桃回去给姬澍吃,这东西不如进贡来的个大鲜甜,仅供尝鲜。

姬澍到底还是小孩子,偶然看到新鲜的东西兴致满满,拿去给齐阳景分享。

齐阳景再成熟稳重还是经不起诱惑,不算好吃的樱桃,竟是被两个人吃去了大半,最后酸的舌头没了知觉,跑去喝了许多的水。

齐言瑨最近被派去南边办差,一时半会儿回不来,姜暖月照顾三个孩子有些吃力,殷却暄就将姬澍接了回来,但姬澍闹脾气,若是齐阳景不和他一起回宫,他就坐在地上不起来。

平常只要齐阳景一拉下脸,他铁定乖乖的听话,但这次却不好用了,齐阳景没办法,只能跟着一起进宫。

夜里姬澍邀请齐阳景和他一起睡,他的床又大又软,特别舒服,齐阳景拒绝了,一板一眼道:母亲说她是个大孩子了,不能和男孩子离得太近。

姬澍心里酸的直冒泡泡,半夜抱着枕头跑去了殷却暄和姬亥的寝殿。

“父皇,儿臣许久没有听你讲故事了……”他眼里含着泪泡,殷却暄拿帕子给他擦了,顺便给他拧了鼻子,再把他抱上床。

“那你想听什么故事?”姬亥放下书,淡淡的道。

姬澍滚进被褥里,仰着小脸:“想听父皇和母后的故事。”

姬亥原本是拒绝让姬澍听这些情情爱爱的东西,怕影响他心智健康,但既然孩子想听的是他和满满的故事,那可以破例一次……

“父皇第一次见你母后的时候,就想着,将来一定要用金屋,将你母后藏起来,让她永远都快快乐乐的。”

姬澍梦里想着,若是有机会,他也盖座金屋,将小景藏起来,就陪他一人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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